■李伟锋

上小学时，我家养了两只鹅，一公一母。

两鹅常在压井旁、石榴树下优哉游哉。撒粮喂鸡、喂鹅时，公鹅带母鹅奔来，扇翅膀赶鸡。母鹅跟公鹅吃东西，公鹅从不抢。

母鹅要下蛋，准是回家下，谁都拦不住，从不迷路，不像鸭下蛋，走哪儿下哪儿。母鹅生产，公鹅站岗。

鹅是“移动的报警器”，战斗力爆表，见了狗，敢把狗斗得灰溜溜地逃走。难怪绍兴的师爷称鹅为“白狗”。

那次，我家公鹅和别的鹅斗。它紧盯对手，头高昂，不怒自威。大鹅出征，寸草不生。它阔步向前，威风八面，弯弯长脖子，用喙啄，用翅膀扇，几乎飞起来进攻。打赢了，它扑扇扑扇翅膀，伸长脖子，仰天高歌。

鹅看家是高手，出门是保镖。那时，我上学，鹅陪我到校门口。路上，伙伴和我背着：“鹅，鹅，鹅……”

几年前，朋友要送我三只鹅，他没空捉，让我到他的鹅场去捉。鹅场是个五六亩的方坑，坑深两三米，坑里有几个大小不一的水洼。400多只鹅，个个活泼可爱，眼大有神，叫声响亮。我追鹅，鹅满院跑，大叫着，奋力扇翅奔逃，几乎是贴地飞翔。我攥紧一根长棍，左冲右突，边追边拦，汗水顺着头发直往下滴。就这样，为抓三只白鹅，我气喘吁吁，同鹅群周旋了三四十分钟才抓到。

后来，我姐又送我一只大鹅。爱人让邻居桃姐看，桃姐说四只都是母鹅。

我家附近有个长满荒草的院子，院里有个牛棚，五六棵大杨树。我把牛棚改成了鹅房，放置一个特大水盆，靠墙种了一片玉米。

鹅出房，成群结队。要是把哪只鹅忘了，关在房里，哪只鹅就不高兴大叫。鹅出门，姿态从容不迫，队列整齐，睥睨一切，对行人简直视而不见。

鹅叫，沉敛，振翅，傲然发声。鹅这么“刚”，它的“曲项向天歌”不像杜鹃优雅文艺，而像与天叫板。文人说，《咏鹅》展示了士大夫的高洁、稳健，志向远大。

鹅喜啄野荠菜、灰灰菜、野苋菜等。鹅常欢欢喜喜拐进玉米青纱帐里玩耍，吃草、吃玉米叶。鹅粪是玉米的天然有机肥。

下的鹅蛋，除了给二宝吃，爱人还把刚下的鹅蛋给邻居桃姐。桃姐接过鹅蛋笑了：“弟妹，这鹅蛋还热着呢！”爱人说，吃鹅蛋可补中益气，让桃姐多吃些。

鹅爱到干净水里洗澡。天热了，鹅更爱洗澡了，天天要洗个十次八次。暑假，我常一大早添上满盆清水。临近中午，吃喝玩乐后，鹅排队准备洗澡，不争不抢，一只跳进清水盆里，另一只等着。鹅洗完，出浴，秒变白天鹅，梳好羽毛，开心到飞。几只鹅排成横排，在院子里扯起翅膀，欢叫着，来回奔跑，不亦乐乎。爱人和孩子看到这一幕，也笑出了鹅叫声。

午后，鹅们或在空地上亮翅，或在绿荫下低头沉思，或将喙藏到翅膀下面休息。被称为“天下第一行书”的《兰亭集序》中，二十种“之”字写法各不相同，相传就是因为王羲之从鹅的体态中得到的启示。

有只鹅，瘦，长得慢，我们无奈卖掉。当时，我留了几片羽毛。后来，二宝用鹅毛笔写字，我就有一种亲近感。

搬家住进小区时，我们把鹅都送给了桃姐。小区没有鹅叫，我暗自伤神，满脑子都是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