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悠
“吹面不寒杨柳风。”初春的风,虽算不得凛冽,但到底坚硬,只是这坚硬里透着一种柔软。我在这柔软里,读到了春天的讯息。春遥遥地赶着装满百花和鸟鸣的车马朝我驶来。那马蹄声即将揭开三月的春帷,此后便树绿花繁、莺歌燕舞,皆是温暖的日子。
不要问我春天是从哪里开始的。
它可以从柳树的发芽,可以从迎春的绽放,可以从早莺的呢喃,或者,只要你内心的坚冰开始有一丝丝的松动,就是春天的开始。
立春过后,柳树还睡着,细看每一根垂枝上都有凸起的芽。风吹过来,枝条晃动,仿佛正做一个春日迷梦,风摇不醒,倒助长了它们的酣眠。能觉察出枝条的柔软与轻盈,不像冬天,那些褐色枝条如铜丝,在北风呼啸里把空气擦出伤痕。
此时的每一根柳条里,都藏着一条春天的讯息。人从树下走过,不用说话,柳枝会主动找你搭讪。它们像春天的触手,轻轻拂过我早已迟钝的心。用削铅笔的小刀截一段柳条,取芯、削尖,做一枝柳笛,只要吹响它,我就能回到童年的春天。
以柳笛声为半径的童年啊,早已远去。如今三十多岁的我,只想天荒地老地守着一棵老柳树坐下,等那只穿花拂柳的燕子,千里迢迢从南方飞回来。
春节前,我网购了一丛龙柳,拆开快递,所见并未“蜿蜒如龙”。母亲说:“老家沟沿这样的枯枝一搂一大把,要多少有多少。不用花这冤枉钱……”因几年前养过枯木杜鹃,我还是对龙柳抱有很大期待,期待像商家描述的那样:枯木时,喜欢它的线条,发芽时,会在水中生根,慢慢长出一片“小森林”。
家里有个空置的玻璃花瓶,口细径深,正好配它。清洗后装上纯净水,我把龙柳插进去,再倒入营养液,而后拿在手里左看右看,总觉得差点儿火候,于是找来儿子做手工的扭扭棒,一根接一根缠在瓶身,让玻璃花瓶变身彩虹花瓶。端放书架,越看越美,眼中的枯枝,在脑子里已然枝繁叶茂成“小森林”的模样。我忍不住拍照发朋友圈,配文:期待我的新年植物。
接下来的日子是耐心等待。一天又一天过去,龙柳却纹丝不动,一点儿发芽的迹象都没有,我最初的热情也跟着冷却了。拍了照发给养花高手取经,她用经验断定我的龙柳年前不会发芽了。果不其然,直到过完年从老家回来,它仍未发芽,我便不再对它抱有希望。
雨水节气那天,我的目光不经意落在它身上——“天啊!”我惊呼,龙柳竟然发芽了。褐色的枝干也变青了,一小撮一小撮的绿叶,仿佛簪在枝上,细看,尖尖细细,宛如雀舌,原本安静的书房忽而热闹起来,仿佛身处春日林地,众鸟啁啾。于是,我又想起《庄子》里的一句话:“使日夜无隙而与物为春,是接而生时于心者也。”要时时保持与物为春的一颗心,生活才能处处逢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