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香

悠悠岁月，如同一位慈祥的老画家，用他饱经风霜的画笔，在生命画卷上轻轻勾勒，点染出一朵朵绚烂的花。这花，不在别处，恰好盛开在飘散着人间烟火的寻常巷陌。

勤劳的母亲总爱在院子里种些花草。她说：“种花如育人，需要耐心与恒心。”那时的我，总嫌她太过较真，为了一株月季，能蹲在地上大半天。直到后来，我也开始种花，才懂得母亲种花的执着。于泥土的芬芳里，藏着时光的密码。每一粒种子，都是对未来的期许；每一片新叶，都是对生命的礼赞。

生活何尝不是一座花园？我们都在其中耕耘、播种、等待。有时春风得意，花开满园；有时风雨交加，花落满地。但正如一首歌所唱：“生活永远不会亏待，你我认真的刹那。”那些在泥土里摸索的时光，那些为梦想流下的汗水，终将在某个清晨，绽放成最美的花朵。

那时的爱情，是父母并肩打理花圃的身影。母亲总说玫瑰带刺，偏要种些豌豆花、紫茉莉，父亲便在后院辟出整片向阳土地，任各色野花爬上竹篱笆。清晨总见他们提着喷壶穿行花间，纵使露水打湿裤脚也不在意。母亲耳后别着一枝新摘的桃花，父亲的白衬衫被晨风鼓起，像极了两片相互追逐的云朵。

后来，自己种花，才懂得种子破土前要经历的黑暗。记得有一年倒春寒还未散去，我却固执地要在庭院种活一株茉莉。暖气房里新芽刚冒头，倒春寒便裹着霜雪扑上玻璃。花盆搬到暖气片旁怕烤蔫，摆在窗台又恐冻伤，整夜辗转反侧。直到某日推开窗，晨光里蜷缩的嫩叶竟舒展开来，如婴儿初醒时攥紧又松开的小拳头。

婚姻像极了移植花木，初见时将对方的刺都当作装饰，待要共同栽进生活的陶盆，才思考出两种根系该如何自处。记得装修新房那会儿，爱人坚持要在客厅辟出花架，我心疼被占用的储物空间。正争执不下时，瞥见他指甲缝里嵌着搬运花盆留下的泥垢，忽然想起20年前母亲掌心的春泥——原来，爱意总要沾点儿人间尘土。

阳台上那株三角梅今年开得迟，料峭春寒里，我们俩轮流用旧毛毯裹住花盆。某夜风雨大作，爱人冒雨将花盆搬进客厅，淋湿的衬衫贴在背上，蒸腾起薄雾般的热气。盛夏的某个清晨，沉睡的花苞突然炸开成片的紫红，像谁失手打翻了晚霞染缸，令我欣喜不已。

前日整理旧相册，泛黄的照片里父母站在花海中。母亲鬓角的白发与茉莉融成一片，父亲外套上的泥点已凝固成深褐色的星子。他们的皱纹里栖居着相同的阳光雨露，如同两株根系缠绕的老树，在年轮里刻下相似的春秋。

此刻，窗台上，女儿种的多肉长得正饱满。她学着用棉签蘸水擦拭绒毛，专注的模样像在抚摸初生的雏鸟。夕阳将我们母女俩的影子投在花架上，两代人的轮廓在陶盆间重叠成藤蔓。忽然懂得，所谓地久天长，不过是有人愿以毕生光阴，等待一粒种子完成它的绽放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