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爱景

又到采摘棉花的时节了。每年的摘棉季总与中秋节撞个满怀。时光匆匆，又是一年佳节将至，秋雨却缠绵不绝，不仅阻滞了丰收的脚步，还遮了天上的圆月——仿佛把清辉的月光揉碎，化成细密雨帘，模糊了摘棉花的进程。

26年前我读高三，中秋节学校放假，我急匆匆赶车回家。与其说是回家过中秋节，不如说是赶回家帮父母摘棉花。走进棉田，只见金秋时节的田野里满是丰收的忙碌。秋风吹过，棉田翻涌着雪浪般的花絮，丰收的喜悦也悄悄抚平了父母眉宇间的疲惫。我愈发坚定了信心，要帮着摘到月照大江、棉田映斜阳的时分才肯歇。起初，我一头扎进棉田，大把大把的棉朵被麻利地塞进布袋，装满后便扛着沉甸甸的棉袋往地头跑。往返几趟下来，我的手被坚硬的棉壳刺出伤痕，腰酸得直不起来，双腿也软得像灌了铅。先前“帮着摘到月照大江、棉田映斜阳”的豪言壮志早被这股累抛到了九霄云外。正当我暗自懊恼自己不争气时，心细的母亲已悄然察觉。她怕伤了我的自尊心，只笑着说：“你先回家做晚饭吧。”在农村农忙时节，做饭是最轻松的活儿，算得上“最优待遇”。我既得了这份“宠爱”，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家了。

我使出浑身解数，熬了热汤，炒了几样母亲教会的农家菜，摆上走亲戚后自家留着吃的月饼，又走到院中的石榴树下，小心翼翼地摘下母亲专门为我留的石榴。晚饭备好，我静静等候着披星戴月从棉田归来的父母。

那年的中秋节，棉花开得格外繁盛，月亮也圆得恰到好处。银盘似的月亮悬于苍穹，清辉遍洒。我们一家六口围坐在庭院中，分食那几块“朴素”的月饼。母亲总说要先“请”月亮婆婆吃过，才轮到我们小孩子开吃。而父母亲和往常一样，总以“不爱吃”为借口，把自己的那一份悄悄分给我和弟弟妹妹。那时的月饼馅料简单，饭菜也只是寻常农家味，可我们吃得津津有味，满口都是幸福与甜蜜。那时候没有电视，更没有手机，我们只是静静地吃着月饼，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仿佛真能看见月宫里的嫦娥与玉兔。日子虽清贫，却是团圆的、热闹的、满心欢喜的。

绣花针般的细雨依旧绵密，打湿了回忆，也将我拉回现实。刹那间忽然懂得，那年的“圆满”从不是天上的月亮本身，而是那份一家团圆的温情如月华般明亮，照亮了我人生里无数个独行的黑夜。岁月匆匆不回头，多想熬一锅“时光”的粥，换回曾经的温馨，换回母亲依然在我们身边守候。

如今再想起棉花开，总会念起那个月夜。原来有些时光从不会真正走远，它就藏在一轮圆月里，藏在每次想起时，心头那阵轻轻的、暖暖的思念里。只要我们心里一直记着，那年的棉花就永远开着，那年的月就永远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