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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0月20日 星期

父亲的巴掌


■张建民

隔壁邻居莲花婶子家枣树结枣子最多的那一年,我十岁。

一个秋日的午后,我到村东头野地给家里养的兔子割草。当夕阳最后一抹金黄快要收敛的时候,我又看见了莲花婶子家那棵枝繁叶茂的枣树。树枝斜伸过了院墙,稠密的一大片,枣树叶子下面挂着令人垂涎三尺的大枣,映着斜阳余晖,散发出诱人香气,如同一个个小精灵,在树枝上极其调皮地眨巴着眼睛,令我垂涎三尺。

实在是禁不住色香味俱佳的大枣诱惑,感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真想趁人不注意,痛痛快快地弄些枣子来吃,一吃就吃个够。可不经允许就打人家的枣,这种行为难道不是偷窃吗?偷人家的东西,是多么可耻的行为。想到这,我的脸变得通红通红,心脏也如上了岸的鱼一样怦怦直跳起来。我来回地探着头看看四周,在这个秋日黄昏,路上并没有几个人,我又用右手掌使劲敲了敲莲花婶子家的大门,门锁得死死的。真是天助我也,勤劳的莲花婶子肯定是在她家那一亩多的薄地上劳作。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胆子一下子大起来,迈着轻轻的步子,一点点、一点点地靠近大枣树。

天慢慢变黑,我离那棵枣树越来越近……终于来到枣树伸出墙外最茂密的枝杈处,我的整颗心突然间变得无比紧张起来,我朝四处望望,无人注意。说时迟,那时快,我急忙从不远处的地上捡了几个拳头般大的碎砖块,使出吃奶的劲将它们一个个往枣子最密集的区域砸去。枝上的枣子急雨般唰唰直往下蹦,有很多大枣从枝头上落下砸到我身上,虽然有点痛,我却异常兴奋。火急火燎地吃了七八个大红枣,真是又脆又甜。剩下的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枣,我又用最快的速度将它们装进自己用上衣卷起来形成的肚兜内,装得满满的。然后,我左手护着装满大枣的肚兜,右手拎着给兔子割好的一捆草,急匆匆地往家里赶去。

天已经黑透,刚进屋里,还没有将草放下,父亲便将我拖到柴屋,问我上衣兜里装的是什么东西。我马上低下了头,可能是心太虚,说话都结结巴巴:“莲花婶子给我的枣,好大的一捧,可甜了。”父亲立刻火了:“真是你莲花婶子给的?”我头垂得更低了,说不出话来。父亲气急了,立马一手将我摁住,另一只手用巴掌狠狠地抽我屁股。钻心的疼痛迅速传遍全身,只听父亲说:“真是长大了,学会撒谎了,要吃枣的话,直接去给你莲花婶子说,为什么非要去偷?”父亲一边打我一边说:“人家就那一棵枣树,秋季还指望卖枣换几个闲钱花,今天你偷一兜明天他偷几个,还咋让人家活?”

当晚,一生忠厚的父亲拿起手电筒,拉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去给莲花婶子道歉。莲花婶子说:“他还是个孩子,打几颗枣子吃,不碍事。”而父亲却仍坚持“吃了枣就要赔钱”。

每当回忆起这个事情,我悔恨的眼泪就会不由自主地流下来。眨眼间,三十多年过去了,那年黄昏时偷枣子的事,那些巴掌打在屁股上的疼,那手电筒的光照着路去道歉的情形,还有父亲“吃了枣就要赔钱”的坚持,仍经常浮现在我眼前。这是良好家风的传承,是我一生受之不尽的宝贵精神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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