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人 张一曼

小时候过年，年货于我的吸引力是巨大的。我印象最深的年货有八大样：猪肉、豆腐、粉条、馒头、果子、新衣、鞭炮、年画对联。

这八大样大多是过年时才能见着的东西，还往往会被掺了足足的水分——爸妈在办这八大样的时候，总是会在“量”上斟酌再三，比如猪肉、粉条、豆腐、鞭炮，他们会备得少而又少。爸爸去买肉前，妈妈总要再三交代，买三五斤就好。妈妈把买回的肉一分为二，一半和一大盆白萝卜掺在一起拌成饺子馅儿，一半煮熟了备着招待客人。粉条也少得可怜，炒菜时有用的就行，平时不吃也可以的东西，妈妈是不会多买的。豆腐虽说是拿自家豆子去换的，妈妈也不敢多置办，毕竟一年的时日还长，需细水长流。只在买对联这件事上，妈妈总是嫌爸爸买的不够宽不够大。

妈妈准备起馒头和新衣来就大方多了。蒸馒头是一件很繁重的活儿。那时家里没有大灶台，妈妈年年都借用邻居婶家的灶台蒸馒头，要忙活一两天。我的任务是传送所需物品，柴火不够、篦子要拿、笼布忘了，我来来回回地跑，忙得不亦乐乎。记得小时候总是羡慕别人家的枣花馍，不过一直也没能如愿吃到。现在想来，虽然我不说，妈妈又怎会看不出我的心思？只是做枣花馍要用的红枣实在不是我家的必需品。蒸馒头总要蒸上许多。妈妈说蒸馒头要吃到正月十五才行，还说有的人家要吃到二月二呢。大人们觉得这是来年丰衣足食的好兆头。我渴望过年穿新衣，可每次试穿妈妈给我做的新衣服后，心中的欣喜就会荡然无存。因为她给我做的新衣服从没有一件合身的，只有一个特点——大，特别能满足我蹭蹭长个儿的需求。

果子买来是走亲戚要用的，万不可缺斤短两。于是我和弟弟总是盼着爸爸能多买回来一些，不过爸爸买回家的果子总是刚刚够封果盒用。爸爸封果盒的时候，我和弟弟总站在边上眼巴巴地瞅着，希望爸爸能匀出来一些给我们。不过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是眼睁睁地看着爸爸把那一张张红的绿的黄的彩光纸蒙到果盒上，然后绝望地看着他拿一根纸绳儿给果盒系上十字结。吃穿不愁的如今，忆起小时候的日子，我们总觉得它们是糖果色的，岂不知，剥开七彩的糖纸，里面从来不见有糖果的影子。我们所怀念的，或许不是我们所执着的生活，应该只是那时的年龄。

当年早已不复，我们也已成年。青春不再的父母，倒像是我们的孩子了。

那年我还没有成家，放了假后，我带着妈妈去了一趟漯河市区。想着快过年了，顺便把年货也买了，我们就去了超市，一会儿购物车就被我填满了。下午回到家，弟弟帮我们一起归置东西的时候，妈妈笑着对弟弟说：“你姐带我去超市的时候，我见你姐只顾一样一样地拿，也不给人家钱，我不知道是咋回事，也不敢问，一直担心人家会把你姐当小偷抓了……”弟弟一听，笑得不行。我那时才意识到，妈妈是第一次进超市。怪不得在超市选东西时，妈妈一直拽着我的胳膊，寸步不离，就像小时候出门我拉着她的衣襟不敢撒手的样子。

时代在发展，如今过年，各家各户要置办的年货也早已不只是那八大样了。我常常听到有人说，现在的年味儿淡了。其实，年味儿哪有淡去？淡去的不过是老辈儿人脸上的愁苦，是他们辛勤一年也拍打不尽的满身灰尘。如今的年味儿，都在一辆又一辆的私家车回村时、在亲朋故友推杯换盏间弥漫；如今的年味儿，是自年初至年尾，终年不散罢了。

■岁月凝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