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 雪

王良义一直觉得，女儿出嫁后，自己的春节就没了意义。女人从女儿半岁起离家出走，二十多年了，一直没有音讯。他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大，既当爹又当妈，学会缝衣服，一本厨艺大全翻成了风中凌乱的黄叶，故事大王里的故事到现在还背得滚瓜烂熟。姑娘长大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孩子，每年带着孩子回南阳婆家过年，因为女婿是家里的独子。女儿女婿在拉萨开了个小店，王良义这几年跑广州去跟着老乡干活。他听说女人在广州，想趁着工闲时转转，找找她在哪儿，告诉她，他一个人也把女儿养大了。但广州太大，几年来他转了许多地方，也没找到女人。前些时女儿给他打电话，要他今年多备点年货，她要带孩子回来过年。

王良义在手机上订了一张到武汉的硬座票，他要在经过武汉时停一下，去看看发小王国梁，去年他本就要去，因为封城没去成。自从王国梁跟着儿子去了武汉，老哥俩许多年没见面了。以前打电话联系，后来跟着年轻人学会了用微信打视频电话，越打电话反而越想见面了。他发了个语音给王国梁：“老伙计，我订好回家的票了，走到武汉去看你。你想吃点南方的啥，告诉我，我给你买。”

王国梁说：“啥也不要，老哥来就是最好的礼物！老哥，咱多久没见面了？俺老家那院里都不知道草长成树了没有？”

听着老伙计的感叹，王良义偷笑了，这家伙还不知道呢，他走后自己可是每年都去他那院子里打扫几次，薅薅草啥的。“放心吧！我给你收拾得好着呢！今年收完秋出来之前，还把你那院里翻了翻，种了一院子青菜呢！”王良义回复。

聊完天，王良义告了假，简单收拾一下行李，天已经黑了，手机上有了王国梁的语音信息：“老哥啊，你别折腾了。我们今年也回家过年，你弟妹说要吃你种的青菜，我们到时再好好聚聚。”

王良义赶紧把车票改签到漯河。可以在老家见面了！到时候他要领着王国梁转转村边的湿地公园，让他看看家乡的千亩湖不比武汉的东湖差。

走出车站，王良义提着包袱挤上回县城的公交车上，听几个乘客在议论核酸检测的事情，说是回家要给村里报备。

回到家他就给村支书二虎打电话报备了，并让二虎帮他预约了县医院的核酸检测事宜。检测结果出来后，他放心地出去买年货了。米面油葱姜蒜、五香八大料准备齐全，牛羊肉、活鸡活鱼买上。他可是好久没有施展厨艺了，这个春节，要让女儿和老伙计好好尝尝他做的菜。

抽空开上自己的电三轮去修理店，换了新电瓶。“春节给闺女做做饭，陪陪老伙计，拉上老伙计逛逛县城。”王良义这样想着，不由得微微笑了，他要让老伙计看看县城这些年天翻地覆的变化。

到王国梁的院子转转，他想起小时候和王国梁一起下地割草、上树掏鸟蛋、一起上学写作业的情景。那时他家里弟兄多，吃饭的嘴多，日子窘迫，自己没少吃王国梁家的饭。他想起王国梁的妈妈拿起半拉馍塞给他说：“良义啊！你就把婶这儿当成自己家。”

后来，他和王国梁先后成家。女人不辞而别后，王国梁夫妇没少接济他。后来王国梁的儿子大学毕业留在武汉，老两口跟着儿子去了武汉，他们见面的机会就稀少得像初秋的霜花了。

“这次回来，我要好好地招待老哥嫂，人得感恩呢！”王良义这样想着，拿起扫帚把屋里屋外打扫了一遍，顺便把院子里菜地的草拔了拔。他想起去年年底，他也像这样清理好了院子，备足了年货，期盼着女儿女婿上门，却等来了武汉封城的消息。国梁两口子被封在武汉城里，他在牵肠挂肚中过春节，电视里各地医疗队奔赴武汉救援的消息，让他有了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到老哥嫂的恐惧。

整个春天，他一个人坐在电视机前看新闻，看武汉在全国人民的支援中一点点好起来，心里的恐慌也一点点消散。今年不会像去年了！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二虎：“虎子，给你国梁叔婶约个后天的核酸检测，他们要回来过年了。我们老哥俩趁着还能走动，要好好聚聚了。”

■人间世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