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芳
母亲去世后,父亲坚持一个人住。那天,我赶到父亲住处,将他的被子抱到楼下晾晒。阳光很好,片刻间,晾晒架已满。父亲看着窗外,感慨道:“要是有以前的院子多好。”
20年前,我家院子很大,父亲在院中栽下两排水杉。夏天,水杉展开羽状的叶子,地面淡淡疏影;冬天,水杉抖下满身金黄,裸露着躯干,向上的枝丫像张开的手掌在向阳光打招呼。母亲喜欢那些家常的、具有奋斗精神的花:一棵金桂、一棵栀子、一棵米兰和几丛鸡冠花,没事时就绕着花看。在她的精心照料下,院中的花一年四季不断。
那时,清晨醒来,阳光印在花窗帘上,一团粉红,一团亮紫。拉开窗帘,太阳刚刚从东边爬过院墙,母亲的身影已在晨曦中了,她必须在上班前把该拿出的衣被全部晒上绳。长绳、短绳上挂得花花绿绿。秋冬季节,母亲会一边晾晒一边自言自语。我们笑母亲天天瞎忙活,晒衣物跟抢似的,可是,晚间满床阳光的味道让我们迷恋不已。
不安于小院阳光的我,更喜欢郊外田野里的明亮。那时,从家到学校有三站路远,没有公交车,也没有自行车,我只能天天步行往返。清晨,阳光驻足在露珠上,顽皮无比;傍晚,夕阳又像个害羞的姑娘,热红了脸。不太喜欢热闹的我,总会避开大路,选择纵横交错的小路走。随着季节的变化,田埂两边忽而漫天的绿、忽而漫天的黄。人在田中只是一个移动的黑影。阳光倾泻在田野上,一阵风过,田中的颜色也前后左右地摇动,一颗年少的心,便快乐地漂浮起来。
那时太小,我懵懂地觉得,身在一片光亮里、一片彩色里、一片风声里,有种无法言说的宁静。来来回回,我走过了五个春秋,在无边的阳光下、在无边的田野里,行走的我,想到过荷塘边的朱自清,想到过呐喊中的鲁迅,还想到过邻班那个微笑的少年——内心丰盈着、灿烂着,像落在肩头的一片片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