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纪山
又到一年麦收季。望着满坡金黄的麦浪,我不由得想起了几十年前收麦的往事……
送 水
收麦时,青壮劳力起早贪黑,顶烈日、忍饥渴在地里劳作;上了年岁的人或在打麦场里忙活,或在家里烧茶做饭;孩子们或捡拾麦穗,或往地里送汤送水——“童稚携壶浆”,指的就是孩子们提着盛有稀小米汤的瓦罐儿给大人送喝的。
想必收过麦子的人都知道,麦忙天在地里干活儿,热能忍、饥能忍,就是渴不能忍。说渴的时候,嗓子眼儿里直冒烟一点儿都不夸张。幼时,我常听老人们说,过去有个人在地里装麦车,正值中午渴得受不住,四下里找不到水,离家又远,见车辙里存了一洼水,不管三七二十一趴在地上就灌了一气,嘴一抹说:“庄稼人哪一年不吃上几块儿坯!”意思是说,一年四季在地里干活,吸的尘土、喝的浑水能脱几块儿土坯。
大集体时,生产队里不仅准备有人丹、薄荷片应急,还专门安排人烧茶(开水)送水。有时茶烧不及,人们就直接从井里打两桶井水送到地里去。个别生产队烧茶时还会放些柳枝,这样一来解渴,二来柳枝浮在水桶里走起路来水不往外溢。那时,我们还会在老师的带领下搂麦,各自带有瓶子装的“糖精水”,渴了喝上两小口,但不敢多喝,怕坚持不到晌午。
分田到户后,一到麦天,很少人家喝茶喝水了,而是会买汽水,讲究的人家会买瓶装的啤酒。那时,学生有麦忙假,人手多的家庭,十多岁的孩子会批发一些冰糕、冰棍儿,用裹着棉套的小木箱盛起来,绑在自行车的后架上,骑着自行车满坡叫卖。
有了这些,收麦再苦再累,却不受干渴之苦了。
拾 麦
圈里有粮,心中不慌。这是老辈人传下来的古训。
农耕时代,庄户人家衣裳旧一些、破一些,能遮身护体即可。钱,多了多花、少了少花、没了不花,吃饭过日子向来没有硬标准。只要吃的不发愁,就是好日子、好光景。
过去,没有化肥、粗粪不足,庄稼产量极低,麦子一亩地能收上100多斤,也就是老辈人说的好收成。粮食粒在庄稼人眼里就是金豆、银豆,金贵得很。
每年的麦收季节,庄稼人没明没夜地劳作,为的是把每一粒粮食都收到圈里。一粒粮食就是农民的一滴汗珠。特别是上了年岁的人,只要看见掉到路上的麦穗、豆粒就会捡拾起来。
幼时的记忆里,大集体的时候,一些不能参加生产队劳动的老年人一大早就带着布袋、篮子、小筛子、笤帚去路上拾麦穗、扫土麦。麦田里丢下的麦穗不能捡拾,因为生产队里还没有搞复收;路上掉下的可以捡拾。把碾碎的麦穗连土扫起来,用小筛子筛了装进小布袋里。有时中午也不回家,随便喝口水、啃口干馍,一天下来能收获三五斤粮食。一个麦季,差不多能拾上四五十斤粮食,几乎是一个人分的口粮。
那时,上级号召颗粒归仓,男女老少齐上阵。学生一年有麦忙假和秋忙假,一来对学生进行劳动教育,二来让学生明白粮食来之不易。麦假里,小学三年级以上的学生必须参加生产队里的劳动,主要任务就是由老师领着搂麦。
一大早,孩子们扛着筢子就下地了。到了地里,大大小小的筢子一字排开,不留间隙。孩子们个个昂首挺胸,目视前方,“唰唰”声一片。筢子搂满,卸下,再走。如是再三,一趟又一趟。半天下来,偌大的地块儿便留下一堆一堆的麦秆,单等车辆运走。
临近中午,男孩子们脸如红布,满是汗渍;女孩子们的长发贴在脸颊上,又热又渴。老师说声:“休息一下!”孩子们立马丢下筢子,喊着、叫着跑到不远处的沟渠里,折一根麦莛,伏在水边一顿猛吸。
孩子们尽管年龄大小不一,但没有一个喊苦叫累的。因为开学后生产队要对每一个学生的表现进行鉴定,学校要开大会进行总结,每个学生还要以麦假的劳动为题目写一篇作文呢。
几十年过去了,这些场景一如昨日。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如今,传统的、落后的收麦方式早已被先进的机械化所替代,人们已经完全从繁重的麦收劳动中解脱出来,这是时代的进步,也是社会发展的必然。但永远不能忘怀的是在那艰难的岁月里,我们的祖辈饱受的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