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旭峰

山是土山，杂树丛生。天气暖和了，树叶也丰盈了，把三间老屋藏了起来。站在屋前看不见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人也望不见这里。老瓦房像一个老人，独居在山林。一条弯弯曲曲的山路，连接着千米外只有几户人家的山村。

一个城里的朋友喜欢清静，偶然发现了这里，把这间老房租了下来。他对已经破损的老屋进行了修葺，室内的屋顶用草席装饰，放上实用的老物件，古朴的感觉让人进去后一下子就心静了。室外的门楣上悬挂一匾：清风草堂。

我们驱车赶到这里时已是傍晚。夕阳把嫩绿的树叶“涂”得发亮，一簇簇蒲公英的花朵显得更加金黄。院内，炉灶上的铁锅里熬的米粥已闻见香味。炊烟一缕缕飘出，又被风吹散。我走近炉边，搬一把凳子，揽下烧锅的活儿。我一边续柴，一边盯着火苗，儿时的记忆渐渐被火烤了出来。小时候烧火时我常常走神儿，烧的又多是杨树叶和麦秸秆，一走神儿火就烧到鏊子外面，头上就会挨上母亲一擀杖。今天烧火不挨擀杖了，我的眼泪却出来了。朋友看见问我咋回事，我掩饰说：被烟熏的，被烟熏的！

晚饭后，我们坐在院子里喝茶聊天。月亮已挂上树梢，风儿有点儿凉。朋友为喝茶助兴，拿起一管箫吹奏，声音缓慢低沉。此刻，月光如洗，树影婆娑，一只松鼠探头探脑，小鸟也偶尔鸣叫几声。一曲吹罢，大家举杯未饮，意犹未尽。朋友说：“笛子是吹给别人听的，箫是吹给自己听的，埙是用来静心的。”说罢，朋友又吹埙。那苍凉、悠远、空灵的埙声在山林间飘荡，我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月光里，树影醉倒在山坡下。夜，更静了。朋友说：“这里不比城里，条件简陋，来这里就是让大自然给自己洗心的。”

洗心？对，洗心好。我感叹。当晚，朋友住在他开的窑洞里，我住在清风草堂。

夜深了。我又披衣出门，坐在屋外的石凳上，独饮这静谧的夜色，独品这山林的幽静。我双手卷成筒状，放在眼上望月。月在树梢移动，风吹着，树晃着月影。我不孤单——东山坡上有只松鼠也没睡，不时地看看我，摇摇尾巴，轻盈地从一棵树上跳到另一棵树上，惊得树上的小鸟“扑棱棱”飞起。我又想起朋友说的洗心。怎么洗？无非一个“静”字。静则镜也——对镜正衣冠，对镜观自在。物质的世界丰富了，精神的世界充盈了吗？静则净也——静下来反思自己的过错，把心洗洗，干净些、自然些。久居城市，在喧嚣的世界里，心难以静下来。于是，周末我喜欢去一些偏僻的山里，寻寻幽、发发呆，也算是幸事！

第二天，清脆的鸟啼声把我们唤醒。朋友一行去山里挖野菜了，我独自带上水桶到附近一个山崖下接泉水。山崖下，苔藓碧绿，水珠晶莹，顺苔藓滴下。我把桶放在下面，水珠开始落进水桶。我坐在一块石头上，起初还听见树叶传递的风声，慢慢地，风声也听不见了，耳边只有水珠在滴答。生命在水滴的节奏中流失，水桶也渐渐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