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纪山
厨房常被乡里人称为灶火。
幼时的记忆里,乡间多数人家的灶火是用几根木棍支撑起来的,上面苫些草或铺上一些薄膜、牛毛毡一类的东西,搭成一个简易的棚子遮尘挡雨,能做饭就行了。棚子下面盘上土锅台、配上风箱,再垒好放碗的架子,一大家人在一个锅里捞稀稠的地方就算有了。
那时候,做饭烧的多是树叶、庄稼的根根茬等。为了节省柴草,家家户户都配有风箱,目的是把柴草烧透。所以,一到做饭的时候,满村都是“呼嗒呼嗒”的推拉风箱声。灶下的烧锅人,头上顶一块儿看不出颜色的布片,脸被火苗儿映得通红,眼被烟熏得泪汪汪的,一顿饭下来,衣服上满是烟尘、草屑。
早年间村里传着一个笑话,说是有一个过门多年的媳妇极爱干净,梳洗打扮、刷牙漱口甚是认真,凡出门必照镜子、抻衣角、弹衣拍裤。可惜她生错了地方——作为农家妇女,一日三餐得钻灶火做饭。她一进灶火便披上一块白单子,在脖下绾个结,很像《智取威虎山》中的杨子荣。
那时的庄户人家喂养的家禽家畜都是四处乱跑的。灶火常被家养的猪拱翻了盆罐锅碗、鸡往往跳到锅台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村里有户人家,因为家穷,好不容易订下了亲。那年的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一大早,女方去婆家“回节”(女方去男方家回礼),男方父母很是高兴,赶忙轰赶卧在灶火里的猪,清扫完毕后又是烧稀饭、又是支鏊子烙单馍,又小跑儿去邻居家借了一个小锅准备炒菜。没有锅台,男方家人就用三个半截砖头支起来。忙活了好大一阵子,一顿简简单单的饭总算做好了。过了几天,女方差媒人把定亲的钱物退了回来。男方家人很是不解:一切都好好的,咋会说退亲就退亲了呢?媒人照实话说了,女方嫌灶火里卧了个猪,仨砖头蛋儿支了个锅,连个灶火门儿都没有,不像个过日子的人家。
那年月,人们既为吃的发愁,也为烧的发愁。一到麦罢,大人们会在工余时间用大竹筢子到麦茬地里搂麦秸,半大孩子下地“戗麦茬”、拾麦根儿,很是辛苦。后来,有了化肥,庄稼的收成好了,除去喂牲口的,剩余的就用来烧火做饭,很多农户就盘起了无烟灶。和老式锅台相比,烟尘少了许多,灶房也干净了许多,烧火做饭的人少受了烟熏火燎之苦。像玉米芯、玉米秆、烟秆等都是烧无烟灶的好柴火。
生产队未解散时,秋庄稼收罢,豆秸、芝麻秆按人头分下去,烟秆、玉米秆等也按垄分到各家各户,少一点儿都不行。后来,人们嫌烧柴草费事费力就改用蜂窝煤火炉。省事是省事了,就是火小且弱,做饭慢,尤其是家里来客人时做饭干着急。况且烧出来的水和做出来的饭没有土灶好喝、好吃。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开始使用煤气灶,一罐煤气烧上个月儿四十,既快捷又实惠,很受欢迎。
如今,天然气通到了千家万户,既节能又环保的新型灶具使用起来更洁净、更快捷、更经济。农户家做饭的地方早已不称为灶火,也学着城里人称厨房了。自来水一直通到厨房里。厨房内装有橱柜,案板也分菜案、面案,冰箱、抽油烟机及各种烧茶做饭的电器应有尽有。
每每回望过往的岁月,心里总是有说不出的苦涩和无奈。但愿那四下透风的灶火、老旧的土锅台成为我们这一代人心中残存的记忆,文人画家笔下的晨炊暮烟不再寥落地在乡村上空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