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剑
绿豆呈翠绿色,给人一种天然生动的跳跃感。
绿豆是乡间作物中的“小家碧玉”。它随性、皮实,不挑剔生长环境,也不抱怨天气。田间地头、渠边沟畔,都能看见它们葳蕤生长、倚风自笑的样子。有的绿豆花还没开败,下面的豆荚就长出来了。没多久,几个性急的豆荚就从绿色变成黄褐色甚至黑色,把豆囊撑得鼓鼓的,好像要炸开似的。这时候,就要及时摘下来放在簸箩里晾晒,然后剥去荚壳,在阳光下晒透,收到预先备好的瓦罐里。
绿豆的吃法很多,我认为做成绿豆糕最为好吃。绿豆面掺麦芽糖、薄荷、糯米粉,搅拌糅合,做成面坯,摊放在竹制模具里,用小火慢蒸。蒸熟后的绿豆糕色泽嫩绿、质地细密、软而不散,夹一块儿细品,会有一种绿意盈盈的清香直抵肺腑。
要是嫌费事,那就煲绿豆粥。绿豆可与大米同煮,也可与玉米糁混搭。文火熬一小时,一锅软烂香糯的绿豆粥就熬好了。再炒一盘韭菜鸡蛋、凉拌一盘萝卜丝儿,家常又实惠。
绿豆最简易的吃法是熬绿豆茶。锅里放几碗清水,倒入提前泡好的绿豆,先大火再小火,直到绿豆开花、出沙。熬绿豆茶其实透着功夫和耐性。如果你喜欢淡绿色,就一次性加足水,中途不添水,一添水,茶汤就会变成淡红色。掀开锅盖,绿豆特有的清香味儿就冲出来了。绿豆茶败火、清热、解毒、解燥,比吃祛火药好。后来我才知道,绿豆清热之功在皮、解毒之功在肉,是豆类中有名的“灭火器”。
乡下过年时,人们喜欢把绿豆生成绿豆芽。绿豆芽头小、尾短,状如蝌蚪,将其焯了凉拌或者大火爆炒,都是不错的下酒菜。在我们老家还有一种吃法,将绿豆面搅汁儿发酵,摊在拱底的小鏊里焙熟,俗称绿豆沫儿不翻。
黄豆呈金黄色,透着一种天然的贵气。白露前后,黄豆的豆荚日渐饱满,正是吃毛豆的好时候。摘几捧青青的豆荚,洗净放进铁锅里,加水、干辣椒、姜片、八角、盐,焖煮。煮熟后捞出装盘,就可以吃了。毛豆咸香、筋道,令人回味无穷。
漯河人的餐桌上有一道很有意思的家常菜:懒豆腐。懒豆腐的“懒”,并非懒惰之懒,只不过与豆腐相比,制作工序相对简单一些罢了。想吃懒豆腐得头天晚上动手。从粮囤里搲出一瓢黄豆,仔细捡去烂籽、瘪粒,剔除收打时不小心掉进去的小石子、豆荚皮,然后倒进放有凉水的瓷盆。浸泡一夜后,豆粒吸足了水分,个个滚圆饱满、金黄透亮。
搬出手摇的小石磨,把泡好的黄豆倒进磨孔里,加水,还可以放进少量的花生米、薏仁和芝麻,营养更丰富一些。缓缓摇动磨把儿,白色的浆汁就顺着磨缝溪流一样淌下来。不一会儿,浆坯儿就磨好了。
把萝卜缨和小白菜洗净,切成寸把长的小段,再将一个萝卜切成细条。然后把它们一起放入大锅,加少量水,大火烧开。等到青菜塌架,倒入浆坯儿,再放进一大捧泡好的黄豆,转小火慢煮三十分钟。这时,打开锅盖,你会惊奇地发现,豆渣已经和青菜、萝卜抱在一起了,漯河人形象地称之为“蚂蚁上树”。用笊篱捞出,挤去多余的水分,倒进瓷盆里备用。铁锅里加油,放入红辣椒、葱姜蒜末儿,爆炒出香味,再倒入备用的懒豆腐翻炒,几分钟就可以出锅装盘了。与这种炒懒豆腐标配的是烙馍。趁热卷着吃,像我这样嘴馋的人,一次能上吃五六个。
懒豆腐有豆腐的营养成分,入口也很耐嚼,不仅是居家常备的菜品,还是招待客人的美食。
在豆类家族中,豇豆、黑豆、红小豆和豌豆也非常有个性。体型偏大的蚕豆、扁豆、四季豆等,则被打入另册,称为菜豆。
豇豆的籽粒扁长壮硕,有粉白与浅红相间的花纹,是八宝粥的主要配料。小时候,我经常见母亲在玉米地边种豇豆。玉米长,豇豆也长。豇豆多为三荚相连,每荚可结籽二十个左右。秋日的中午,母亲将豇豆与麦仁儿同煮,然后下入擀好的甜面片。这种混搭的美食,令我至今难忘。
黑豆身披油亮的黑彩,因富含维生素和卵磷脂而被称为“田中之肉”。在我的老家,乡亲们不懂什么营养学,只知道黑豆质地坚硬,人吃了长力气。他们通常的做法是把小麦与黑豆按比例混合,放到石磨上磨成杂面。傍晚,家家户户都飘起了炊烟,灶膛里燃烧的是豆秆,锅里翻滚着的是玉米糁和杂面条。一会儿,黑豆面的清香就溢满农家小院。时至今日,乡亲们仍亲切地把这种特色饭食称为糊涂面。
红豆呈暗红色,因质地偏软、出沙率高而被称为“开锅烂”。老家人过年,常把红小豆与红薯、柿皮儿一起焖煮,晾凉后捣成泥,做成馅儿。用这种馅儿做成的豆包吃起来口感沙甜绵密、润燥解腻,是过年食物中的上品。
青色的豌豆看起来赏心悦目,常常被当作提鲜增色的配菜。前几年,我喜欢给家人做一道菜——青豆鸡丁。将葱姜蒜放入锅中爆香,加入鸡丁翻炒,然后倒入洗好的嫩豌豆,焖炒一会即可出锅。豌豆脆软可口、鸡丁鲜香入味,很是下饭。
离我家不远的菜市场有一个卖豌豆糕的摊点。摊主是位老太太,穿一身素净的衣服。她一般傍晚出摊,一屉豌豆糕一会儿就卖完了。我有时会买上几块钱的,不买时就站在旁边静静地看。老太太的手脚很麻利,每次看到我都会露出淳朴的笑容。她的笑容很亲切、很温暖,总让我想起乡下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