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聪

小时候，我最喜欢爸爸进城。每到暮色苍茫，我们姐妹三个便会欢呼雀跃地迎接骑着二八自行车归来的爸爸。爸爸的手里从来没有空过——几颗牛筋糖、一包香瓜子、一瓶橘子罐头，便让我们有了过节一样的幸福。期待的惊喜像毛线缠缠绕绕，一头牵着亲情，一头勾着童年。

我记得很清楚，有一年快过春节时，爸爸又一次进城了。天快黑时，爸爸风尘仆仆地回来了。我们簇拥着他，眼巴巴地盯着他的手。只见爸爸变戏法一样，手在半空画了一个圈说：“看看这是啥？”呀，是一串彩灯！我们欢呼起来。爸爸笑眯眯地把这一串彩灯展开，在我们的协助下挂到了堂屋的正中央。

爸爸关上电灯，插上彩灯的电源，屋子里瞬间像被施了魔法。黑暗中，整个屋子里只剩下了那一串彩灯在亮。彩灯一闪一闪的，咋看都有春晚舞台的效果。凝望着这五彩的光，我们怎么看都看不够，七嘴八舌地讨论着。那一刻，我们忘记了年年悬在树梢上的大红灯笼——曾经，它们也装饰过我们童年的梦。这神奇的彩灯让我们瞬间觉得年一下子来我们家了。爸爸就站在那里看着我们，脸上是心满意足的笑。

妈妈从外面回来了。看到彩灯的一瞬间，她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彩灯前一把拔下插头，抓起这串彩灯扔出门外。我们一下子呆住了。“买这闲物弄啥？是管吃还是管喝？马上要过年了，开学时三个孩子的书费从哪儿来？这一串东西十几块钱，你就不想想，大风能刮来钱？”妈妈边数落爸爸边拌猪食。我默默地捡起这串彩灯，悄悄地收起来，泪一滴一滴落下来，两个妹妹也哭了。

第二天，趁妈妈不在家，我又一次插上了电，可是彩灯不亮了。当时我正念初二，刚刚学习关于电的知识。晚上，趁妈妈不注意，我把自己学的关于电的知识都用上了，插了又拔、拔了又插，可彩灯始终没有亮。过年时，我还是把它挂到了堂屋的墙壁上，但它再也不会亮了，成了摆设。渐渐地，彩灯上落满了灰尘，后来也不知被扔到哪里去了。

如今，爸爸妈妈和我们一起来到城市生活。夜晚的小城在不同灯光的映照下宛如仙境。爸爸会给我们的孩子买来各色各样的彩灯。我们经常打趣地问：“妈，这灯你不扔了？”妈妈也会意味深长地来上一句：“那时候生活条件不是差嘛！”

爸爸妈妈在我们的童年生活里经常扮演这样的角色，一个用温暖创造惊喜，一个用劳作让我们认识生活的艰辛。他们都没有错。生活需要细水长流，也需要偶尔的惊喜。每逢过年，我的脑海里总是浮现这样的画面：院子里的树上挂着大红灯笼，宁静的村庄里闪耀着点点灯火。它们和我记忆里的那串彩灯一样，在一丝遗憾中温暖着我的童年，也让生活有声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