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人 王 剑

阳光下，它悠闲而威严地在领地上踱着步，额头上的“王”字隐约可见，身上的皮毛鲜亮而华丽。晚上，隐伏在黑暗之中，它雄健的躯体如蓄满力量的利箭，随时等待着一跃而起，扑向窥伺已久的猎物。突然，“嗷呜”一声，声吼如雷，百兽惶恐。

它，就是让人闻而生畏的“百兽之王”老虎。“状如猫，大如牛，黄质黑章，锯牙钩爪，须健而尖”。老虎高居食物链的顶端，俯瞰着丛林众生，是凶猛强悍的顶级猎手。

在中华数千年的文明史中，虎一直是时运昌盛的象征，被赋予坚强、勇敢、智慧、英雄、力量、尊严、权力、自由等文化内涵。古时的勇武之士叫“虎贲”，意思是犹如猛虎之奔走；勇猛威武的将领叫“虎将”。三国时，蜀国的关羽、张飞、赵云、马超、黄忠被封为“五虎上将”。魏国的许褚也因为骁勇善战、膂力过人，号称“虎痴”。十二生肖中虎居寅位，前牛后兔，是唯一能代表猛兽的动物。

在我的老家黄鹿山，人们以虎为瑞兽，期盼借助老虎的威猛、勇武与力量实现驱邪避灾、保佑安康的美好愿望。姑娘出嫁时，嫁妆里要备一双黄色布虎，寓意喜结良缘、早生虎子；婴儿周岁时，家里得准备虎头帽儿、虎头鞋和虎肚兜儿，还要缝一只布老虎当玩具。虎头鞋的鞋面以红色、黄色为主，用五色丝线绣出虎耳、虎眼与虎牙，周围用白色兔毛镶边儿。春节走亲戚，婴孩戴着虎头帽，脚穿虎头鞋，威武中更有几分俏皮，咋看咋好看。过年了，人们喜欢在大门上贴虎，门两侧置灯笼两盏，谓之虎眼；有些家的影壁墙上，一只猛虎怒目含威，正对大门；堂屋的显要位置常悬挂虎画，画中衬以雪景山石，或者松枝明月，意为“神虎镇宅”，邪魅远避。在老家，老虎往往承载着人们的美好期许，在时光里流淌。

家乡流传着两个关于虎的故事，一正一邪，脍炙人口。一个是“老虎学艺”——很早以前，黄鹿山上的老虎没有什么本领，只好拜村里的猫为师。猫生性实诚，教会了老虎纵、跳、蹿、扑诸般技艺。老虎觉得本事学成，恩将仇报，竟然扑向猫，要把猫一口吃掉。猫敏捷地爬上了白杨树。老虎在树下无计可施，只好怏怏而退。另一个是“老虎报恩”——村里有一个樵夫，进黄鹿山打柴时遇到一只猛虎，无论他走哪条路，老虎都在前面拦着他，也没吃他的意思。樵夫大为惊异，大着胆子上前察看，原来是老虎的牙齿间扎了一根骨刺，影响了嘴的咬合。樵夫把刺拔掉了，还用草药轻轻敷上。半年后，樵夫的院子里经常收到野猪、黄鹿之类的东西。樵夫心里明白，这是老虎在报恩呢。讲完之后，村里的老人总要叮嘱听故事的孩子：“将来一定要做个好人啊，好人会有好报！”有段时间，为了攒学费，我天天到黄鹿山上逮蝎子。可惜一次也没遇到传说中那只报恩的老虎。

那一年，我在中学读书，教美术的孔老师无意中说，画虎最负盛名的画家前有刘奎龄、刘继卣，后有冯大中。二刘画虎，骨法严谨，惟妙惟肖。而冯大中笔下的虎有骨、有肉、有神，不仅画出了虎性，还画出了虎情。他借虎言志，开一代新风。最有血性的当属画虎大师张善子。他笔下的虎生动逼真、气势威猛。林语堂曾评价道：“凡一肌一脊、一肩一爪，无不精力磅礴、精纯逼真！”卢沟桥事变后，张善子作画，画中28只老虎个个怒目圆睁，发出声声怒吼，扑向西沉的落日，他为此画取名《怒吼吧，中国》。时至今日，展读此图，我们仍能够感受一种“雄大王风，一放怒吼；威撼河山，势吞小丑”的磅礴力量!

前不久，我回老家小住，与村里的小朋友玩一种“老虎杠子”的游戏：老虎吃鸡，鸡吃虫，虫咬杠子，杠子打老虎。每次都以“老虎老虎”打头，相当于预热，也是给对方留足思考的时间。若我喊“老虎老虎——虫”，对方喊的是“老虎老虎——鸡”，那我就输了。输了，就会被刮鼻子。那天，我喊了几百声“老虎”，喊着喊着，仿佛又回到了童年。